【掘坟共读】情结｜为了忘却的年华（下）
文/林京鑫 2014-4-25
时过境迁，香港回归之后王家卫的电影虽然取得不少殊荣，但却难有原来的一见倾心。直至2013年的《一代宗师》，故事缘起于金楼。
“凭一口气点一盏灯。”
叶问说金楼是销魂处也是英雄地。销魂的是张智霖的吴越软语，而英雄地则是源自于此处氤氲着宫老爷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——南拳北传。再临英雄地，必见英雄出，在金楼的后厨，宫老爷子见到了自己这一生最为感谢最为敬重的人——丁连山。“面子表面上请人抽一根烟，里子就要杀一个人。”在1905年正是由于这种原因，丁师兄放弃了武学，来到南国熬起了一辈子也无法熬完的蛇羹，离开那年也是蛇年。而宫先生这次南下，是想造时势寻找“中华武士会”的继承人，并将之薪火相传。而候选人叶与宫老的过招仅仅是关于一块饼和两句话，“拳有南北，国有南北吗？”“其实天下之大，又何止南北。勉强求全，等于固步自封。在你眼中在，这块饼是个武林。对我来讲是一个世界。所谓大成若缺，有缺憾才能有进步。真管用的话，南拳又何止北传。你说对吗？”由此，武士会这个微缩的武林便有了传人，宫老也道出了那句王家卫式的“凭一口气点一盏灯，念念不忘必有回响”。这便是大时代下的民国武林，也是王家卫的一段往事记忆。
“一约既定，万山无阻。”
在金楼一战过后，咏春输给八卦，而其中击败叶先生的恰恰是那“叶底藏花”。借此，宫二道出了“功夫不能只有眼前路，没有身后身”，而叶问却说“有缘望再见宫家六十四手”一拍即合。时光飞逝，在北国的晴雪下，字幕片出现了那句“叶底藏花一度，梦里踏雪几回”，宫小姐本名若梅，叶底藏花，踏雪寻梅，谁能否定叶先生的心里未曾有过那天在金楼令他初尝败绩的少女。短短几句，隐藏在下面的除了互相的爱慕以外更多的属于东方文化的含蓄，还裹挟着王家卫那含糊不清的暧昧。同样，在若干年后，叶问见宫二最后一面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带上自己的念想——那粒本来属于宫二的大衣的纽扣。在影片的最后，宫“大夫”也说出了：“所谓大时代，不过一个选择，或去或留，我选择留在我自己的年月，那时我最开心的日子。”这便是王家卫眼中被时代捻为一丝微尘的无奈的爱情。
“最难攀越的，却是生活这座高山。”
在见过“六十四手”这座武学的高山之后，紧接而来的是生活这座高山。八年抗战，叶家大宅被征用，金楼的朋友们死于枪口之下，昔日的木人也被砍柴取暖，甚至连亲生骨肉也死于饥馑。此时，武学宗师也好，市井小民也罢，在温饱面前都是一样的。同样，昔日的英雄地，销魂处，在此刻也真的只能安慰那些灵魂了。乱世中，每个人都成了浮萍。
“可惜就差了个转身。”
抗日之际，宫老爷子死于大弟子马三之手。在我看来，宫老用性命告诉了马三一句话——“老猿挂印的关隘在于回头”。时下马三叛国投敌，老爷子是想劝他回头是岸，而马三呢？他笃信着“宁可一思进，莫在一思停”，由此冲突产生。可宫老先生把他当做了形意拳唯一的传人，所以未下杀手。在弥留之际，留给宫二一句“不问恩仇”。可惜的是，被仇恨蒙蔽的她会错了意，穷尽一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，由此，八卦形意皆失传。“想想人生无悔，都是赌气的话，人生如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。”宫二与叶问的最后一次见面仍是在金楼，小曲儿也依旧是那《风流梦》，但听曲的人已经不是曾经傲视群雄的二姑娘，也不是生活在“春天里”的培德里叶，只有一位不愿也不可再涉足武林的江湖郎中，和一位遍寻各地依旧希望得见“叶底藏花”的“武林盟主”。在得知无缘再见宫家六十四手之后，叶问也将这些年来的约定与缘分的象征——那粒扣子，收了回来。此时，宗师的“转身”已经完成，从此他只有眼前路“没有身后身”,相反的是，宫先生却差了个转身。人生如戏，宫二先生此时已不愿亦不能继续曾经遐想的“宗师之路”，她所愿意的仍旧是停留在金楼比武的夜晚，而这条路仍旧是要走下去的，所以只好将多年来的精神寄托——还是那粒纽扣，交予叶先生，意在说“我已经不能转身继续了，接下来的时间你只有孑然一身，别无选择。”同样，宫二病逝之后也将发愿前的头发灰留给了叶问，希望这条路上，陪伴你的，是处于最美好的年华的我。这便是王家卫眼里的人生，一场无常的折子戏。
“念念不忘，必有回响。”
片中被忽略的角色当属一线天了。“八宝街朝天宫的东西在香港还能用吗。”查阅资料之后，我得知一线天应隶属与军统机构蓝衣社。而一线天无疑还是爱着武学的，他想脱离组织，于是便有了八极拳的血流成河，由此，一线天在香港开设理发店，业余之时传授八极拳，令一个门派得以延续。此时我们不难看出这三位对于武学境界的认知：宫二在仇恨与爱情中停在了过去，令八卦一门失传，可谓“见自己”；一线天为了延续八极不惜拼上性命走出过去，开设理发馆暗收门人，使拳法传入香港，可谓“见天地”；而“一代宗师”叶问舍去亲情，远走异乡开宗立派，正式收徒，将中华武术传遍世界，则是最难得的“见众生”。这就是王家卫眼中的“一代宗师”，也是武术这门文化的点灯人，只要有一口气，便能点一盏灯，传承过去，转眼未来。
纵观“一代宗师”这部墨镜潜心多年的力作，其中不免有与《东邪》中对于时代中的爱情的看法的相似之处，也不免有像《阿飞》中关于过去与当下乃至未来的讨论。而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是，“一代宗师”已经不是他自己的记忆，而是一种对心中历史与时代的还原。也许，在经历20余年人生起伏之后，王家卫的孤独已经不是记忆，年华所能承载的是时代的重现。在这个身影慢慢变得佝偻，头发日渐变得稀疏的中年人背后，我看到了那片武林，一些人最后的黄金时代，那段尘封于民国的往事。
若世间所有的相遇，都是久别重逢。那么，宗师，别来无恙。
图片来源：豆瓣电影《一代宗师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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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突然看见小伙伴以前写的一篇文章，很久没看了，突然间再次配上音乐阅读文字的时候有了另外一种情感，也想起看《一代宗师》的种种感想，更或是想起好多好多墨镜王的片子，掘坟共读，你会再看一遍《一代宗师》吗？念念不忘，必有回响，对作者本人也许也是这样。
ps：很早之前有发过情结篇的上半篇，不过那时这里还很没有人气，下篇不知怎么就忘记发了，尴尬，我的锅。
情结篇上半部分，传送门：http://swjtumovie.lofter.com/post/1ccacbc1_3fea3e4